第12章：在你们眼里，他是什么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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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儿那张总是挂着甜美笑容的小脸立刻轻鼓了起来，像只气呼呼的小河豚。

那瓷白的小脸露出明显的不满，媚眼之间尽是责备。

她的目光投向洛基眷族所在的热闹局域。

她刚刚就要说出非常重要的事情，是关于索尔招募新成员的想法，没想到竟然就被这样粗鲁地打断了！

索尔也顺着希儿不悦的目光望了过去。

只见才坐了十多分钟的功夫，那边的白发狼人伯特已经一副喝醉的模样了。

他正大笑着，一边用力拍着桌子，一边用那种极其刺耳，又毫不掩饰的语调，将今日在地下城第五层弥诺陶洛斯追逐几个“菜鸟”冒险者的事情当成最滑稽的谈资讲给同伴们听。

他的声音洪亮，充满了对弱者的鄙夷。

周围的客人们，大多是些在中层甚至上层活动的冒险者，听到伯特那地图炮式的嘲笑。

虽然明白骂的不是自己，但一个个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太好看，甚至透露出几分窘迫和愤懑。

他们默默地低下头，或者尴尬地移开视线，原本热闹的交谈声也低了下去几分。

因为伯特话里话外对“低阶冒险者”的轻篾，也实实在在地抽打在了他们这些同样实力有限的普通冒险者心上。

伯特的嘲讽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。

餐馆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。

冒险者们有的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餐食，有的假装专注于杯中物，先前热闹的气氛荡然无存。

人群中不知是谁，也许是某个被刺痛了自尊心的客人，又或许是看不惯这行径的店员，用几乎难以捕捉的音量嘀咕了一句：“真差劲……”

这微弱的声音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——

嘲笑弱者，无论在何处，永远都是最令人不齿的行径。

然而，这低语终究没能汇聚成反抗的浪潮。

整个餐馆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，没有一个人有胆量站出来，去反驳那个已经开始疯言疯语的狼人。

伯特的话语固然刺耳又扎心，但在这座名为欧拉丽的迷宫都市里，却又显得没那么“不合理”。

因为在这里，实力就是唯一的通行证，力量就是至高的话语权。

强者生存，弱者挣扎，是刻在迷宫都市骨子里的冰冷法则。

在这里，你听不到任何呼吁保护弱者的美德宣言，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遥远童话。

即便是洛基眷族内部，面对伯特这毫无收敛的恶劣发言，大部分成员也只是选择了沉默。

他们太熟悉自己这位同伴糟糕透顶的性格了。

刻薄、暴躁、对弱者毫无怜悯。

只要他的矛头不是针对自己人，大家早已习惯性地将其当作背景噪音忽略掉。

毕竟，比起去纠正伯特那糟糕透顶的性格，专注于眼前的美食美酒和庆祝远征成功的喜悦显然更实在。

而作为这支强大眷族的主神，洛基本人，此刻也只是眯着她那标志性的细长眼睛，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浅笑，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这个口无遮拦的孩子。

在经历过几乎永恒的岁月，见证了无数人性起落的神明眼中。

孩子们的性格无论是谦逊有礼还是如此这般狂傲自负，都不过是他们漫长画卷上或深或浅的一笔，是构成其独特生命力的部分，甚至带着某种值得“欣赏”的鲜活感。

她并未觉得有出面阻止伯特的必要。

直到——

伯特那充满鄙夷的醉话，肆无忌惮地触及到了今日地下城第五层那场意外的“主角”。

他提高了嗓门，将矛头直指那两个他口中的“废物”和“蠢货同伴”。

那个在他眼里只会分心、差点害死自己和同伴的白发红眼小鬼，以及那个在旁边“站着发呆”、看起来同样无用的青年。

“哈！你们是没看见那俩菜鸟的蠢样！特别是那个西红柿小鬼，被我的‘战利品’浇了一身臭牛血，那表情……哈哈哈哈哈！”

就在伯特用夸张的语气描绘着贝尔的狼狈，并再次提到索尔是“站着发呆的蠢货”的瞬间，三处微小的变化几乎同时发生。

艾丝握着餐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。

那双如同澄澈湖水般的金色眼眸深处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。

她脑海中瞬间闪回地下城第五层的那个角落。

白发少年面对弥诺陶洛斯时那份孤注一掷的勇气，以及那个青年在千钧一发之际，那让她至今无法理解，平静得近乎诡异的……瞬移？

而在那个被屏风半遮的角落小桌旁，一直安静坐在索尔身边的希儿，脸上那职业化的甜美笑容第一次彻底消失了。

她微微垂着眼睑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。

当伯特口中再次吐出对索尔轻篾的称呼时，她原本温和的眼眸深处，一丝冰冷的寒光以惊人的速度凝聚，闪现，如同深冬寒夜里凝结的冰晶，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
贝尔在听到伯特的嘲笑时。

他双手死死地抓着膝盖处的布料，指节泛白，几乎要将那粗糙的布料撕裂。

他之前心中对自己实力大提升的欣喜像潮水一样退去，露出的是一片冰冷被砂石磨砺的滩涂。

强烈的愤怒和沉重的自责象两座大山压在了他心头，让他喘不过气。

我！我到底在开心什么！都是因为我的弱小，我的无能，才让上神大人也被这样羞辱地嘲笑！

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，完全是倚靠着上神大人的恩赐才有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提升，此刻却已经得意忘形，忘记了这份力量的根本来源，甚至忘记了在地下城面对强敌时的狼狈！

贝尔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斗起来，那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，这愤怒如此强烈，像滚烫的岩浆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内部噬尽。

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，洛基眷族内部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。

那位浅绿色长发的精灵王族里维莉雅，蹙眉出声道。

“适可而止吧，伯特。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疏忽，让17层的怪物逃到了第五层。好好的反省。”

她试图浇灭这团无礼的火焰。

“嘭！”

伯特此刻却象是被彻底点燃的火药桶，猛地一拍桌面，杯盘震得哗啦作响。

他梗着脖子，不满地大声反驳低吼道：“啊——？！把垃圾说成垃圾，有什么不对？！”

就在这个瞬间。

角落里突然传来了劈里啪啦的一声巨响！

木桌被掀翻的声音格外刺耳！

打破了整个酒馆压抑着的微妙平衡。

所有人的目光，刷的一下，纷纷聚焦在了发出声响的位置。

贝尔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猛地站了起来，胸膛剧烈起伏着。

伯特听到这声巨响，刚刚被人阻止而憋在胸口的怒气立刻象是找到了最直接的宣泄目标。

尤其是当他看清站起来的，正是他口中那个软弱无能的菜鸟时，那股怒气更是瞬间冲到了顶峰，烧得他双眼发红。

此刻的贝尔，心中的怒火也如对方一样达到了顶峰。

伯特如何辱骂他，看不起他都没关系！他甚至可以忍受！

但唯有——！

“你——！”贝尔刚吼出一个字，身体下意识地前倾，似乎下一秒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和伯特拼命。

哪怕对方是比他强大无数倍的高阶冒险者，哪怕结局注定是惨败。

但就在此刻。

一道沉稳的声音阻止了他的愚蠢行径：“贝尔。”

索尔只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。

听到索尔的声音。

原本已经喝得醉醺醺、眯着眼睛看戏的洛基，象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，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！

眼神中那副从容看戏的神情，以极快得惊人的速度转化为了货真价实的惊惧！

刚刚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贝尔，在听到索尔声音的刹那，他整个人如同被当头泼下了一盆冰水，从头凉到脚。

他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，动弹不得，眼神中那强烈的不甘和屈辱几乎要化作实质的血泪流淌出来。

看得出来，他内心还激烈挣扎著，极度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作罢，那拳头依然攥得死死的。

直到索尔再次开口，他声音依旧平稳，却带着一种让贝尔无法违抗的威严。

“贝尔，我传授你力量，不是让你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斗殴的。力量有其应行之路，而非用于私愤。”

贝尔的身体剧烈地颤斗了一下，他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。

但最终，他还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，松开了紧攥的拳头。

身体里的那股愤怒的蛮劲缓缓散去，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。

“是，上神大人。”

然而，那边的伯特似乎并不准备就此罢休。

他刚张开嘴，似乎还想继续他那尖酸刻薄的嘲讽。

之前一直包容甚至有点看戏心态的洛基，此刻却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。

整个神几乎是飞扑过去，用尽全力死死地捂住了伯特的嘴，脸上满是焦急和慌乱，声音都变调了：“给咱闭嘴，蠢蛋！”

说着，洛基连忙焦急地招呼眷族的团长芬恩，还有刚出言制止的副团长里维莉雅：“快！帮咱按住这个笨蛋！”

只是一瞬间，伯特就被反应迅速的芬恩和里维莉雅联手束缚了起来，那张惹祸的嘴也被不知道是谁脱下的汗袜死死地堵住，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。

索尔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边混乱的闹剧，眼神平静无波，仿佛在看一幕与己无关的滑稽戏。

他从容地站起身，对着柜台方向语气如常地说道：“看来今夜这里并不欢迎我们。店长，请帮我们把剩下的食物打包。”

他如数支付了今夜的餐钱，然后带着垂头丧气的贝尔，平静地离开了餐馆。

对他而言，伯特不过是对着星空狂吠的野狗。

连让他动怒的资格都没有。

直到索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店门外，洛基紧绷的身体才象是失去了支撑，猛地松弛下来。

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，脸色还有些发白，一副心有馀悸的表情。

那副劫后馀生的模样，活象一只刚刚从狮子利爪下侥幸逃脱的白兔。

洛基这反常至极的模样，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。

她可是主神洛基！是面对那些大神，例如宙斯都丝毫不会胆怯的神明。

团长芬恩眉头紧锁，他追随洛基多年，还是第一次，绝对是第一次，见到自家主神脸上露出如此真切的惊恐。

这太不对劲了。

芬恩直呼洛基的名字，询问：“洛基，刚才离开的那人，他到底是谁？是哪位神明？”

他的问话代表了所有内核成员此刻的疑问。

刚才那青年的平静离开，竟能让主神吓成这样？

洛基没有马上回答芬恩的问题。

她象是惊魂未定，重新坐回到自己的酒桌位子上，手还有点微微发颤。

她猛地抓起面前那个装满冰啤酒的大木杯，仰起头，“咕咚咕咚”一口气灌下去大半杯，似乎才稍微定了定神。

她放下杯子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，象是要把刚才那无形的压力吐出去。

她终于抬起眼，目光缓缓扫过自己的眷族孩子们，尤其是三巨头和艾丝。

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：“在你们眼里……他长什么样子？”

艾丝几乎没有思考，清冷的声音第一个响起：“一位不同寻常的青年，气质……很特别。”

她回想起地下城那无法解释的瞬间移动，以及那双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眼睛。

艾丝的话音刚落，在场的眷族成员们，除了三巨头几乎都下意识地点头应和。

是啊，就是一个长得帅气、气质神秘的青年嘛，虽然主神大人似乎很怕他，但大家看到的确实如此。。

然而，副团长矮人格瑞斯，却看到了不同的形象：“一位笼罩在可怕威压之中的黑影。只是见到就有想要膜拜的冲动”

团长芬恩则习惯性地舔了一下他自己的大拇指指尖。

他沉声道：“我看到的……是巨龙。”

他作为领袖的直觉，捕捉到了更深层的信息。

最后，副团长里维莉雅，这位高贵的精灵王族，她闭上了眼睛片刻，仿佛在努力看清记忆中的景象。

当她再次睁开那双碧绿的眼眸时，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。

她缓缓地补充道：“那不是普通的巨龙。我看到的是星空巨龙，它的身躯庞大到根本无法想象边际，星辰仿佛只是它鳞片上的微光，宇宙是它的巢穴……”

她的声音带着精灵特有的空灵，却描绘出一幅超越凡人理解的宏伟恐怖画面。

“什么？！”

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？！”

随着里维莉雅的话音落下，整个酒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，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难以置信的惊呼。

众人惊骇地互相看着同伴的眼睛。

青年？威压身影？阴影巨龙？星空巨龙？！

他们这才无比惊骇地发现，每个人眼中看到的那个“索尔”，竟然完全不一样！

这绝非简单的视觉差异，而是感知层面的巨大鸿沟！

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？！

所有的目光带着强烈疑问和一丝不由自主的恐惧，再次聚焦在主神洛基身上。

等待着洛基揭晓最后的答案。

副团长格瑞斯根据大家描述的，尤其是里维莉雅那震撼的描述，猜测道：“洛基大人，所以……他是某位我们从未知晓的、掌控星辰的……龙神？或者是执掌巨龙权柄的强大古神？”

洛基沉默了。

她看着众人脸上混杂着的恐惧和求知，眼神复杂无比。

她缓缓地摇了摇头，那神情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，甚至还有一丝后怕的馀悸。

“不，格瑞斯，你们全都错了。”洛基的声音低沉得几乎象是在叹息，“那不是什么星空巨龙……”

“……甚至也不是什么‘神明’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