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章 顽石的裂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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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持续了很久。
直到蓝玉抬手,朝下虚压了一下,喧闹的雪原才渐渐安静下来。
但空气中那股狂热而兴奋的气氛,却久久没有散去。
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骄傲,为自己是这样一支强大军队的一员而无比自豪。
蓝玉很满意眼前的效果。
他要的就是这个。
要的就是用最直接、最震撼的方式,在这支军队的心中烙下一个战无不胜的强大印记。
一个只属于他蓝玉的印记。
“大帅!”年轻的炮长带着手下迈着整齐的步伐跑到检阅台下,一个标准的军礼,“啪”的一声,“炮兵营幸不辱命!”
他的脸涨得通红,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微微发颤。
蓝玉走下检阅台,亲自将他扶了起来。
他拍了拍这名炮长的肩膀,说道:“今天你们干得很好,本帅很满意。”
“传令下去!炮兵营全体官兵,每人赏银二十两!”
“你身为炮长,指挥有功,加赏五十两!”
“待开春后,报参谋司,记大功一次!”
听到这丰厚的赏赐,年轻的炮长和身后的炮手们都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。
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。
“谢大帅!”
蓝玉摆了摆手,让他们起来,然后转向了另一边。
在那里,旧炮营的炮手们脸色灰败,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站着。
蓝玉走到他们面前。
那个负责指挥的降将管带羞愧地低下了头,声音艰涩:“罪将……无能,姑负了大帅的期望,请求大帅责罚。”
蓝玉看着他,摇了摇头。
“今天的比赛,输了不怪你们。”
“你们的火炮射程只有一里半,却要你们去打三里外的靶子。”
“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”
“本帅让你们参赛,不是为了羞辱你们。”
听到这话,所有旧炮营的炮手都猛地抬起了头,眼中满是不解。
蓝玉指了指远处那三门威风凛凛的“黑龙一式”火炮。
“本帅只是想让你们亲眼看一看,什么才叫真正的火炮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每一张被硝烟熏黑的脸。
“也想问你们一句。”
“你们,想不想驾驭那样的神兵利器?”
“想不想让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,掌握在自己手里?”
这几句话仿佛无声的重击,让那群老炮手们的身体齐齐一震。
所有人的呼吸都骤然一滞,死死盯住了远处那三门黑沉沉的火炮,喉结上下滚动。
想!
怎么会不想!
他们是炮手,是和火炮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!
驾驭更强大的火炮,那是铭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本能!
那名管带嘴唇哆嗦着,激动地问道:“大帅,您的意思是…我们…我们也有机会?”
蓝玉点了点头。
“辽东不养无用之人,但也绝不埋没任何一个有本事的人。”
“从明天起,旧炮营解散。”
“所有愿意学习新技术的炮手,都可以报名参加新炮兵营的考核。”
“你们有最丰富的操炮经验,这是优势;但你们的一些陈旧习惯和落后思想,也是劣势。”
“能不能通过考核,成为一名合格的镇北军炮手,就看你们自己愿不愿意放下过去,重新开始了。”
蓝玉的话掷地有声。
所有的旧炮手都愣住了。
他们原以为等待自己的是冷嘲热讽和无尽的边缘化,却没想到蓝玉竟然给了他们一个如此珍贵的机会。
一个可以让他们脱胎换骨、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!
短暂的沉默后,那名管带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对着蓝玉磕了一个响亮的头。
“罪将愿学!”
“罪将愿为大帅效死!”
“我等愿为大帅效死!”他身后,所有的旧炮手也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,声音里充满了激动与感激。
蓝玉看着这一幕,嘴角微微勾起。
成了。
从今天起,这支军队里最后的不稳定因素,也被彻底收服。
运动会在一片欢腾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。
但它所带来的冲击,却远没有平息。
尤其对于那些前来观战的明军降官们而言。
当天深夜,“感化营”里一片死寂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而绝望的味道。
所有看过白天那场炮击大赛的降官,都象是被抽走了魂一样,呆呆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一言不发。
那如同天威降临般的恐怖一幕,还在他们脑海中不断地回放。
他们都是征战多年的宿将,自认为对战争有着深刻的理解,但今天所看到的一切彻底颠复了他们的认知。
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冲锋、步兵结阵,在那可以于三里之外精准轰碎人体的恐怖武器面前,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。
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对等的战争!
这是屠杀!
一种他们无法理解、更无法抵挡的降维打击!
他们的信心、骄傲和那份来自大明的忠诚,都被那一声惊天巨响炸得粉碎。
李德便是其中崩溃得最彻底的一个。
他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,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。
他出身明军神机营,曾经是大明皇帝最引以为傲的火器部队的一员,比任何人都清楚蓝玉军展示出的火炮技术到底意味着什么。
那根本就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力量!
“妖法……一定是妖法……”他双眼无神,嘴里只是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。
就在这时,牢房的门被轻轻打开了。
郭英从外面走了进来。
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,眼神却异常沉静,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,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李德。
李德看到郭英,象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木板。
他挣扎着爬了过去,一把抓住郭英的裤腿。
“郭将军!你看到了吗?你看到了吗!”
“那是妖法!蓝玉他……他会妖法!”
郭英沉默地看着他,许久,才缓缓蹲下身子。
“李兄。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疲惫,“那不是妖法。”
“我问过军工司的工匠了。”
“那是一种全新的炼钢技术,一种我们闻所未闻的数学计算方法。”
“是大帅的智慧,是辽东全新的军工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这就是我们与他们的差距。这不是靠着多几个人、多几分不怕死的勇气,就能弥补的差距。”
这句话象一盆冰水,浇在了李德的头上,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一些。
但他依然无法接受。
他猛地抬起头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抓着郭英的骼膊声嘶力竭地喊道:“可…可是!郭将军!我们是大明的军人!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!我们怎么能……怎么能向反贼投降!怎么能背叛朝廷!”
“反贼?”郭英看着他激动的样子,忽然笑了一下,那笑容里全是苦涩和自嘲,“朝廷?”
他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完全失态的李德。
他的声音不大,却让李德的身体猛地一颤。
“李兄,你还觉得我们守卫的大明,和我们想象中的一样吗?”
“你我为之流血卖命,换来的是什么?”
“是我们在前线生死未卜,家人在后方连抚恤都拿不到!”
“是我们累世的功勋,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,就被皇帝随意打压清算!”
“你再看看这里!”郭英指了指窗外。
虽然是深夜,但远处屯工所的方向依然有星星点点的火光,偶尔还能传来几声喝醉了的屯工那走调的歌声。
“在这里,普通的士兵只要肯用命,过年时就能大口吃肉、大碗喝酒!”
“一个最底层的工匠只要有个改良工具的念头,就能获得比我们这些将军还要高的尊重和赏赐!”
郭英俯下身,死死地盯着李德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问道:“你告诉我,我们到底是在为谁而战?又是在为什么而战?”
李德彻底愣住了。
郭英最后这两个问题象两道闪电,瞬间劈开了他脑中那片混沌的迷雾。
是啊。
为谁而战?
为什么而战?
为了那个高高在上、刻薄寡恩的皇帝?
为了那个连战死将士的抚恤金都发不出来的朝廷?
还是为了那份早已被证明是虚无缥缈的“忠君”信念?
他想不明白。
他只知道,他心中那个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坚固世界,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。
他抓着郭英的手松开了。
整个人象被抽空了骨头,颓然地坐倒在地。
良久。
一阵压抑的、痛苦的抽泣声,从他紧紧捂住脸的手掌下传了出来。
那哭声一开始还很小,后来越来越大。
最后,变成了一个四十多岁铁血汉子在信念彻底崩塌后,才有的嚎啕大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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