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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了顾非真的话,县尉对冯婆婆,激动道:
“你不对劲!给我老实交代,免得受皮肉之苦!”
跟随的记账和尚,率先撇清自己,道:
“顾掌院,小僧没有做假。冯婆婆她确实交了足够的数量,没有拖延啊。”
这时,府尹、无廿法师等人赶到。
须臾,两名不良人走进院内,其中一个对顾非真耳语几句。
顾非真听罢,挥手谴退,对无廿夸赞道:“各位来的挺快。法师的直觉很准。”
无廿法师微微颔首,谦虚道:“巧合罢了。”
顾非真指着冯婆婆,道:
“法师看过账簿吗?您觉得记账的人有没有弄虚作假?冯婆婆这样的身体,你们选择商户时是谁做的主,考虑过可行与否吗?”
无廿法师讶异的瞅了眼惶惶不安的记账和尚,道:
“商户们是我亲自挑选。我知道这位婆婆一只眼睛瞎了,但不知另一只也有疾症。我的大弟子记账向来认真,应该不会犯错。”
“行了。你不必冤枉别人。”冯婆婆平静的对顾非真道:
“你说的对,也不对。按常理,我一个人很难做完那些东西。可怀恨在心,图谋复仇的人,总是能完成些超出常人想象的事情。”
说罢,她缓缓转身进了屋子。
县尉欲让人抓住她,被顾非真拦下,摇摇头道:“无妨。她跑不了。”
片刻,冯婆婆出来,手里捧着一套破旧的衣服,铺展在地上。
衣服本是灰色,上面染上了一片片的暗红色污迹,看起来很脏。
她道:
“这是我儿子临死前穿的。那是他的血。当年,他在一米商户家里干活,老老实实,从不惹事生非。可米商的儿子是个杂碎,好喝酒斗殴,看我儿子好欺负,时常言语奚落。一次,他又喝多了,嘲讽我儿子。
我儿子忍耐不住,回骂了几句,被他按住往死里打,旁人拦不住。谁拦,打谁。我赶到时,我儿子已经鼻青脸肿,昏昏沉沉,口不能言。
米商夫妇出来打圆场,说多赔我们些钱,就这么算了。我气不过,去打那个杂碎,被他弄瞎了一只眼。儿子看到我被欺负,来帮我。结果,他被杂碎揪着头发撞米缸,活活撞死了。死前,儿子叮嘱我不要再惹他们,收了钱换个地方好好活着,再也不用受累了。
后来,官家抓了杂碎。任米商夫妇如何劝,我也坚持上告,最后定下秋后问斩。我以为,可以杀人偿命,告慰儿子在天之灵。
可笑,没多久,圣人大赦天下。杂碎免除死刑,回家了。那我儿子怎么回家呀?他再也回不了家了。我刚听到消息时,恨老天不公。后来才知,不是天意,是妖人作崇。”
顾非真的脸上浮现恍然与痛惜,接道:“你说的是七年前,北斗七星入翁成猪?”
冯婆婆叠好儿子的衣服,抱在怀里,道:
“对。佛家的慈悲可以如此滥用吗?谁来给无辜的受害人慈悲?
本该受到惩罚的杀人犯,欢天喜地的出狱。什么救苦救难,不过是狼狈为奸、藏污纳垢罢了。可悲信众们争前恐后的去祈祷,真滑稽。我得让他们清醒清醒。
靠佛祖,不如靠自己。
这不,老天有眼,让我逮着了机会,活到他僧一行回来,连着那米商一家,全送去见我儿子谶悔。”言罢,冯婆婆长长吐了口气,整个人浸在越升越浓的日光中,没有半分疲态,反而有种得偿所愿的心满意足。
苏千誉疑惑道:“北斗七星入翁成猪是什么意思?”
顾非真阴沉着脸,道:
“七年前,夏八月十三,我与一行法师在白马寺论法。
其间,圣人传召说北斗七星不见了,可按李淳风的《麟德历》来看,应该会出现。圣人问我们为何变化?是吉是凶?如何应对?
一行法师说,一为天象随时间推移有变,原来的历法无法精准预测,二乃民间邪修所致怨气冲星,紫薇蒙尘,久之恐成彗孛,建议大赦天下,以疏戾归正。
天文历法一类,我不及他,只做旁听。圣人信任他,当即下诏。结果入夜,七星中的一颗果然在天空出现,随后一日多一颗,七日后,全部在天空中出现。
圣人大喜,命一行法师亲自编撰大唐的新历法,再次诚心请他担任司天监。可一行法师承接了历法重任,却怎么也不肯当官,反而举荐了我。
我私下问他,为何坚决不做司天监?他漠然良久才道为官者,应大仁不仁,至仁无亲,他不配。我只当他喜欢自由不受拘束,故意找的托词。如今回想,那几日总见他怅然若失,闷闷不乐。未料他怎会”
“怎会如此道貌岸然、助纣为虐。”冯婆婆接过了顾非真的尤豫不言,道:
“僧一行的乐善好施的大名口口相传,救济过不少人。我怕冤枉了人家,多方打听,才知僧一行幼年时家中贫困,常被邻居们帮助,其中有米商夫妇。
杂碎被抓后,米商夫妇找到他,希望他能替杂碎求情改判。僧一行起初不愿,劝告说国法难为,命该如此。
米商夫妇不放弃,死缠烂打的提起当年的恩惠,要他报恩,愿意事成后给他金银珠宝。僧一行仍旧拒绝,遭到米商夫妇的痛骂。杂碎的母亲对僧一行以死相逼。
僧一行心软,怕有损自己名声,答应下来。他把一布袋交给两个心腹弟子,命他们在指定的地方潜藏,说从中午到黄昏,七样东西进入布袋后扎好口子即刻带回。
弟子们照着做了,结果打开布袋一看里面是七只小猪。一行把七只猪放进已准备好的大瓮中封盖。后面,便是你说的那样了。
米商夫妇欢天喜地。杂碎认为自己是老天相助,嚣张的来嘲讽我,去我儿子坟前泼大粪。这事摊到你们身上,该如何啊?”
鸦雀无声。
忽然,顾非真一个箭步冲上前,捏住冯婆婆的嘴,迫使其无法闭合,接着在其后背不断拍打,口中急道:“吐出来!”
冯婆婆被桎梏的无法脱离,儿子的衣服跌落。
她弓着腰咳嗽了几声,脸色变的涨红、痛苦狰狞,两只死死抓着胸口,大口喘气。
在顾非真松开的刹那,她软倒下去,抽搐几下再无声息。
县尉神色复杂道:“没救了。她应该早将毒药藏在了嘴里,逃得过不吃,逃不过自杀。”
顾非真退后两步,命差役将冯婆婆抬走,回头问:“寺内搜查结果如何?”
府尹道:“没有藏人。”
顾非真负手走近无廿法师,道:“你只带他们在地面上查看吗?”
无廿法师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,小退半步,道:“顾掌院这是何意呀?”
顾非真不怒自威,道:“地宫、暗室。大的寺院常有。”
“哦。”无廿法师明了一笑,道:“白马寺仅有一座地宫,我已带官家查验了。”
顾非真决然道:“不够。今日,我要亲自搜查地下与暗室。”
无廿法师愣住,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。
顾非真转而对众人道:
“案子初有眉目,我要与府尹入宫面圣陈情。忙了整晚,各位疲乏。
将冯婆婆住处仔细搜查一遍后,先回去休息。后续事宜,再行通知。”
府尹等官家皆赞同,分道离去。
“你不必住在寺内,回家好好歇着吧。受累了。”顾非真引苏千誉同行在村落小道。
小道两旁墙头柳荡垂纤草。
风来莺飞,蜻蜓蝶追。
坑洼小池聚落花,再盖上一层盈盈洒下的日光,和着远处三两声狗叫鸡鸣,别有一番悠然闲适,也不觉间抵消了几人沾染的戾气与紧张。
府尹本走在顾非真身旁,商量下面圣如何说,但见才子佳人成双,自觉道:
“本官需回家换身衣裳,清清浊气,先行一步。”
没了旁人,苏千誉话也多了起来,关心道:“你还好吧?”
这话指的是一行法师的陈年恩怨,打破了顾非真对好友的看法。
顾非真摇摇头,站住脚,道:
“无妨。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。因果循环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。今日我还有要事去办,不便送你回家,就此别过,路上小心。”
苏千誉洞察道:““你要回白马寺找人。你怀疑无廿法师。我从你对他的态度中察觉了。”顾非真点点头,道:
“冯婆婆死无对证。我在她的家中看不到任何致幻的东西,一定被藏起来了。最重要的是,她从哪里弄来如此大量的致幻药物?
而且,在二十个商户的香、烛,堆放到寺庙库房中后,又是如何保证分发到那些疯魔信众手上的,是她提供的呢?
她一定有帮手。她的死对自己是一种解脱,也无形中保护了同谋。
县尉确认过,所有参与法会的信众,只能买寺内提供的香、烛。入场时间一到,山门处会有拦阻,闲散的香客不可再进。
若有人自寺外,带致幻香烛点燃,不易造成大的伤亡,且很快会被发现。
现在看来,同谋极可能是寺内之人。
没有直接引证身份的线索,又要尽快破案,只能从看似嫌疑最大的人身上入手。
我看过笔录,在中元节当日清晨,无廿法师带钱工匠,与另外两个工匠,去了一行法师禅房进行修缮。试想,钱工匠去外地务工为假,那么他在干什么呢?
若与本案有关,要么发现了凶手的证据,要么参与了凶手的谋划,被灭口或金蝉脱壳。
放眼整个案件,能完全顺理成章的接触、安置嫌犯,与作案工具的人里,无廿法师排第一。我此前故意让无廿法师查找我们的位置,安排不良人暗中监视,就是想看看他如何选择。
结果,他走的是通往冯婆婆家的路。
冯婆婆这里偏西,距离白马寺较远,中间隔了十几户。
他弃近就远,没有巧合,定然心虚所使,想看看我们是否已抓住冯婆婆。
不良人的功夫比普通差役好些。
没有察觉不良人的尾随,哪怕察觉,却不知改变路线隐藏自己,证明无廿法师的耳力不强,武功不强,头脑不足。
我姑且当钱工匠被迫遇害,无廿法师是凶手,方才对他说的话,是为增加他的焦虑,迫使他就范。方才,我靠近无廿法师,发现他双肩紧绷,手握成拳,两条臂膀隐有蓄力聚气之态,显然在防备我,问心无愧大可不必这样紧张。
再说,钱工匠的尸体藏于何处?
我觉得不会离寺院太远,甚至就在寺院内。
中元节事务繁杂,富商、高官多有来访,无廿法师身为监寺,应酬颇多,来不及处理。
如今,我故意将查案暂缓,给了他空闲。若他真是凶手之一,多半会有所行动。我要立刻对他追踪,以免错过良机。”
苏千誉一夜未睡,早已浑身倦怠,能回家早些休息自然最好。
可想到顾非真还要一刻不停的奔波,既佩服又心疼,轻柔的拂去他肩头的微尘,嘱咐道:
“好。万事小心。如有需要,尽管开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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